无视了小悠发出的表示抗议的一声短哼,我还是点燃了一根烟。烟雾迷蒙的飘在眼前的感觉实在是很好,那么虚幻却又真实的存在。直至被刺痛了眼睛才轻轻合上眼皮。
“诶呀,说到哪了,我得想想。”
小悠似乎很是讨厌我这种敷衍的态度,语气有些生硬:“你们吃完方便面!”
“哦,对对对。”我拍了拍脑袋,左手习惯性的伸下去捏着衣角。“吃完了之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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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没什么社会经验,自从毕业伊始到现在基本就是个家里蹲。但是我天性掌握,或者是带有一份质疑。质疑他人的每一句好话。
就像是奶奶教我的:一旦谁给你千万分诚恳的戴二尺五的高帽子,手就一定把钱包捂紧了。
虽然刘胜利可能对我的钱财并没有什么所图,但他这种客套一样的对话总让我觉得有些被排斥。不过转念一想,我本来也就不是人家体制内的员工。来采访虽说是经过了申请,却也是给人家增加了工作量,被这样对待也是难免。
我只好从倚靠在沙发里的姿势把自己**,身子向前倾。达到这种掩饰自己内心动摇的动作。
“离采访开始还有二十分钟。这样,你进来看看。”刘胜利抬手看了看表,他把表盘待在手腕靠里的位置,轻轻一抬手就看到了时间。“也提前对这人有个了解。”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站起身来也就跟着刘胜利走进了写着监控室的毛玻璃房间。
走进房间才能看到,里面整一面墙装满了闭路电视,所有的犯人都一目了然。最扎眼的就是中间的两台,横板的大通铺,细长的监室里约莫有近十个人。都**着上身穿着裤衩挤睡在上面,而床板的边上一头就是厕所。
“他们,就住在这种地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监狱里的模样,以往也不过是在港片或者美国电影里看到。就以为所有的犯人都住在单间里,有自己的书架和柜子。
“不然呢?”刘胜利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难道还要给他们装空调铺席梦思吗。”
我发觉到自己的失言,于是连忙岔开问道:“那周海呢?也在这里吗?”
刘胜利伸手摁动了桌上的键盘,闭路电视闪烁了几下。
“这是死囚牢房。里面是上下两层楼,所有的死刑犯都是单间被关押。”他一边摁动,一边给我解释。“每两周,我会陪同所长进去巡查一次死囚,检查他们的精神状态和情绪。而目前这里面关着十七个等待处决或者正在对死刑裁定上诉的死刑犯。”
电视里显示出一个个狭窄的小房间,而人犯就被拘役在里面。一时间让我有些恍然,感觉自己像是在看着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而他们随时都虎视眈眈的想要把我撕成碎片,直到刘胜利的声音把我叫醒。
“这个就是周海了。”
我循声看去,视频里一个瘦小的男人就蜷缩着坐在地上,身后靠着床板,脚上挂着看起来很有分量的大铁链子。
“他一直带着这个东西?那他的生活状态怎么办?”
“三天前他被下了死刑执行通知书,还有四天就要执行了。”手指着屏幕上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子,刘胜利朝我解释道:“所以这段时间里,为了防止他产生自残或者攻击性行为,所以给他砸上脚镣。”
“而且你刚才看的那个大通铺,是已决仓。里面都是些被送进来有些时日的有期徒刑犯和快要被释放的轻刑犯,我们会监督轻刑犯对死囚犯进行生活上的照顾。”
我的大脑一时间有些空白:这个人被宣判一周后处决,他现在的心境到底是什么样的?数着秒针的每一下蠕动来计算自己已经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生命时间吗?还是有所忏悔自己所犯的罪行?亦或是,更加仇视这个社会和世界?
而且那些轻刑犯需要关照这些待行刑的人,在那种压抑和负面情绪溢满的死囚牢房里。每天和将死的人打交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好奇到我感觉自己都有些心跳过速。
刘胜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背:“走小陈,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带你看看卷宗,你也就大概清楚我为什么说你还不够了解他。”
刘胜利是检察院派驻在龙山看守所的住所检察官,而一般由他审阅的卷宗专门集中在刑事凶杀案,通常也都是些非常残忍而不同寻常的谋杀。这也与他曾在某武警中队担任队长的经历有关:胆大,嫉恶如仇。而且镇得住那些即使已经落网依然凶暴的犯罪嫌疑人。
“他用刀,从后腰部直接刺入。”卷宗上夹着一张实地拍摄证据的照片,一把沾血的细长三棱刮刀。“然后顺着前腹部拔出,再扎进受害民警的脖子里。”
“本身这样就肯定已经导致受害者死亡了,但在他进入受害民警房间洗劫并且抢走警具与枪械后。还掏出随身携带的铁锤将受害民警的头部砸烂才扬长离去。”
刘胜利斜靠在墙上,双手环抱着胸前,对我像背诵一样的复述出我手上那本卷宗里第一页的案情。他念得流利而不带一点语气,甚至让我觉得他有点冷血。
“我不是冷血,也没有无动于衷。”到底是在看守所工作的人,他可能从眉眼中就已经将我的想法猜了个**不离十。伸手拉开窗户,本来因为暗蓝色的玻璃导致有些昏暗的卷宗室一下明亮了起来。
“每次来记者也好,汇报案情工作也好。这东西我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也复述了无数次。”
他声音有点颤抖,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淡的没什么语气的感觉。
“我现在已经不关心他做过什么事情,只要知道四天后这个混蛋就会被押上刑场,从后脑被一颗子弹打爆他的脑袋,就够了。虽然我这么说对我的立场而言是不正确的,但是也无所谓了。”
我盯着他的脸,他转头看向窗外,半张脸朝向我。鼻翼用力的抽动了一下,啐出一口唾沫。中午已经有些强烈的日光总头顶漫撒下来,照在脸上纤毫毕现。我仔细的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更深层的意思的时候,刘胜利却抬手关上了窗户。房间一下就又阴暗了下来,我们两人处于那种朦朦胧胧的光线之中,而他的面部线条也显得模糊而虚幻起来。再也万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
“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我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已经指向了一点零三分。
“真不好意思,我这耽误你时间了。”
即使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刘胜利还是向我点头道歉。
“没有没有,你不需要道歉。那我们现在可以去见周海了吗?”
其实这次会面和我想象中的并不太相同,想象中我可能会走进监狱内部,看看这个一般来说不为平常百姓所知道的,国家法律最强硬执行的内里是个什么样子的,那些人在里面是怎么活着的,他们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呢?在我跟着刘胜利坐在被撤去了大部分桌椅板凳,只留着一张桌子,桌子两头分别放着几张椅子的办公室里向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笑着拒绝了。
“小陈啊,这个不是我拒绝你,因为规定里是不允许你深入监区的生活区的。所以就算允许你进入监狱内部,你也最多只能在保护下在他们放风的风场里和他会面。现在这夏天的大中午,在那里犯人无所谓,但是你和押解他的警察同志就不太舒服,对吧?”
我感觉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却没打算放弃自己的想法。而在我向他提出,能否在采访完周海之后再见一下照顾周海的轻刑犯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再拒绝我,转头对身后跨立着的狱警交代了几句。
等待着周海被带来的时间里,我快速的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的录音笔,工作正常。于是我微微闭上眼睛,耳朵却竖了起来。
不出所料的脚镣叮当声响,紧接着门被有些粗鲁的推开了:鱼贯走入了两名武警,手里都端着枪械。而后面,周海就被两名搀扶手夹在中间架了进来。武警推过一把电视里那种可以锁住犯人的带锁的凳子,一名搀扶手动作飞快的将周海摁坐在上面。手脚麻利的搭扣好锁具,将他被锁在身后的手铐解开,锁在身前,然后用一条细铁链拴在拘束椅上。整个动作轻车熟路,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名搀扶手已经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周海两侧。而那两名持枪的武警,转过身站在我们身前两侧,背对着我和刘胜利。
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有些慌张。但刘胜利却已经是经验老到,轻轻咳嗽了一声:“周海,这位是心令报社的陈记者。上次你同意接受采访,那今天你就要老实回答问题。听明白了吗?!抬起头来!”
周海一直很是木讷,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被警察架进来,被锁起来,被解开,再被锁起来。全程他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甚至连被锁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示意是不是弄疼了自己。直到被刘胜利的话呼喝着抬起头的时候,一脸的茫然和平淡。
我有点怀疑,或者是不可置信。这么一个安静又顺服的人,居然是暴力谋杀警察,然后制造了枪杀案的连环杀手。在他的手上,居然还有两条未满十八岁的孩子的人命。
“人果然不可貌相。”
周海似乎是没有听清,茫然的眼睛从刘胜利的脸上挪到了我的脸上。嘴唇嗫嚅了一下说道:“报告政府,我没有听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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